名胜园林为大型景观,相对于上一节的亭、桥、戏台等具体建筑而言,面积大,内涵多,属于公共场所中带有综合、组合性质的。这些名胜园林又常经文人学士诗文歌咏,有许多历史典故可说。联家自然以这等地方为自己驰骋文才之处。楹联中,此类联占相当大的一部分,名联叠出。以下仅举脍炙人口的一些联语为例,挂一漏万:
先举最为大众景仰的成都杜甫草堂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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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生亦流寓,有长留天地,月白风清一草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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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联上联用反问句,增强了怀古吊古的跌宕气势;下联落实到诗人虽去而草堂长存。下面我们所引的朱德委员长为草堂所写的那一联亦同此一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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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圣著千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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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德委员长这一联,言简意赅地把杜甫与草堂联系在一起了。
再看郭沫若先生为草堂所写一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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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中圣哲,笔底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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句中自对,上联称扬杜甫诗的主要内涵,即“人民性”;下联盛赞社甫诗的艺术成就,即“艺术性”。与五六十年代学习前苏联“文艺学”的两大文艺批评范畴完全吻合。又以艺术性很强的对联手法出之。郭老不愧为大手笔。
集杜甫诗句为草堂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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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潭北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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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啻一个诗化的指路灯。
岳阳楼的旧联,拙见以下一联为最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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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家忧乐到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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堪称是《岳阳楼记》的高度概括。联作者比范仲淹还有幸:他到过岳阳楼,并非虚拟。
黄鹤楼旧联甚多,一般均灵活运用有关此楼典故,以及古人歌咏黄鹤楼的诗文,凑泊而成。今举二例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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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水汇百川支派,古今无尽大江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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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,古代楚国之地分为东、西、南三楚。“云鹤”句融会唐代崔颢“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”,李白“黄鹤楼头吹玉笛,江城五月落梅花”,却落实到黄鹤已去——这是正面用古人诗意,很平常,黄鹤已去是无疑的事;可是,连那千载白云都不复存在了——这是反用古人诗意,一个“俱”字下得奇!当然,说句玩笑话:撰写联语那天可能是晴天,故使作者发此奇想。那么,还剩下什么呢?吹笛者尚在。这就更奇特了,实际上,这儿有一代接续一代的凭吊者在。这个奇想就更不一般了。同时还隐含着撰写联语的时间——也在落梅时节。下联写江汉二水百流所汇,终古东流,感怀江山人事之意亦在言外。难得的是,虽然并没有包涵如上联那样的奇思妙想,但气势尚能与上联相称,压得住阵脚,就算不容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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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白云尚在,问谁吹玉笛,落江城五月梅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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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者可将此联与上举一联作比较:这一联是规规矩矩地贯串古人诗文典故,上下联中各抒发一些感慨。下联且以发问结束,言外之意是没有人能像李白所写的古人那样风流蕴藉啦。若以书法作比,则上举一联是张旭草书,此联乃颜鲁公大楷也。
滕王阁的旧联亦甚多,大半也是灵活运用王勃名作,再加上相关典故,凑泊而成。在此基础上,“略工感慨是名家”矣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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阎某能传,仗书生一序,寄语东南宾主,莫轻觑过路才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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拙见以为,此联乃是滕王阁旧联中翘楚。联作者文史之学俱优。灵活运用此阁相关典故,包括王勃作序典故,以及王勃名作中成句,已经达到出神入化地步。“阎某”的“某”字,颇有考据家存疑不定案之风。有人说这位阎某是阎伯屿,并无根据,时代也对不上。他还是仗着王勃大作,才能侥幸留姓未留名的呐。上联乃凭栏怀古常语,不过气势沉潜,足以与下联并列。精彩处全仗下联振起,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。料想作者定是怀才不遇的“过路才人”!
下面一联,就是一位十分谦虚的作者撰写的了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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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文共欣赏,人在水天一色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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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联前五字引用孟浩然诗句;下联用陶渊明诗句作对。以集句起。“湖山千里”取自韩愈《重修滕王阁记》;“水天一色”由王勃《膝王阁序》名句“秋水共长天一色”化出。作者的文学水平颇高,态度也很谦逊。于不显山不露水中显露出才华。
最后,再举几个楼。这些楼虽不如岳阳楼、黄鹤楼驰名海内外,但是联语却有撰写得极好的。
江西省九江市庾楼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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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楼风月,几辈传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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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联写九江在历史上的政治和地理上的重要地位,下联写半庾楼对本地文化的影响。用句中自对法,颇为工整。
邵武城中诗话楼,为纪念南宋著名诗论大名家严羽而建。有极好的一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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品诗意到六朝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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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联用东汉初年严光钓隐富春江故事,点出严羽同为严姓高隐。这是切姓氏和人格。下联推崇严羽所著《沧浪诗话》可与我国第一部诗话著作,六朝钟嵘的《诗品》比肩。这是切著作与学术贡献。全联淡雅恬和,能与严羽为人相称,所以为高。
安徽省马鞍山市太白楼,建在著名的采石矶上,旁边就是相传李白捉月投江的“捉月台”。据清代梁章钜编著的《楹联丛话》等书记录,此楼中佳联颇多。
王有才撰写的联语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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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生在上莫题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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联系李白和此楼以及后来人,十四个字把三方面都照顾到了,又很谦虚。所以梁氏认为最佳作品。
齐梅麓有集句一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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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水今日,明月前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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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联用的是李白文集中原句,下联用司空图《诗品》中的句子。上联委婉地表达出李白迁谪中虽不得志尚且心胸旷达,下联则双关李白捉月传说。写失意,写逝去,写得极美,毫无衰讽之气,偏有飘飘欲仙之概。如果不借用集句,恐怕就难以办到了。
吴山尊有著名的一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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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荆州差解事,放阶前盈尺地,让国士扬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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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联活用李白“令人长忆谢玄晖”等诗句中的景仰之情,以及李白《上韩荆州书》的典故。上联表面谦虚实则隐含郁勃之气。下联借李白的酒杯,浇不得意的知识分子之块垒。要知道知识分子的一生中总会有坎坷之时,也都有自负之处,所以不管现在得志与否,大家看了此联,都会涌出异样的心潮。
再举两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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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台花月,人从江上拜宫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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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联的优点是:把有关李白生平以及和此楼的联系,后来人的景仰,全都写进去了。作者为李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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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依旧,见青山对面,明月当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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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联的写作特点是上下联后两个分句各用一个领字领起,然后是句中自对,互相间还形成工对。内涵情景交融,古今化合错综为一体:我所想所见,即当年李白所见所想。所以为高。作者为胡书农。
江苏省镇江市焦山松寥阁,陈鹏年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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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流有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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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联绘色,下联绘声。仅仅八个字,气象宏阔。后来金山明月亭亦袭用此联,但将“色”字改为“明”字,虽然平仄较前略有不调,可是“明”字带来视觉上的光明,艺术感觉加强。这种认识是从学于我的老师林静希(庚)先生时,听讲唐诗“春草明年绿”中的“明”字,说是大大优于另一种版本的“春草年年绿”,才悟出的。不过,现在的镇江金山,较之清代撰联时,已经离江岸远多啦。笔者在金山寺住过几天,听不到江声。焦山倒是在大江中。
江苏省南通市狼山是该地名胜,有一联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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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眉四顾,海阔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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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联妙在双关:写人乎?写狼乎?气象也有“登山小鲁”之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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