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中画的特点。看惯西洋画的人,也许觉得一幅好好的画,写上许多字,很不自然,可是在看惯中画的人,就觉得有那一片字有意思多了。《芥子园画传》说,元以前多不题画,写年月名字,都在石隙或画角不明显的地方。元代倪云林辈以为画是写胸中逸气,聊以自娱的东西,又因自己诗书画都来得,往往画成之后,兴犹未尽,意或未达,题上一些东西,方才放笔。
现在再举两三例,像徐青藤的画一罐酒,一枝红梅,送人婚礼,上题“才子佳人信有之”,这比没字有意思不是?

△ 徐渭《水墨葡萄图》
说到题画就可以思过半怎样是士夫画与文人画了。董其昌在画禅随笔说“文人之画。自五右丞始。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,李龙眼米南宫皆从董巨得来,至元四大家黄王倪吴皆其正传,吾朝文沈则远接衣钵。”由这几个代表士夫画的作品看来,我们可以明白士夫画与现代所称的文人画大有分别。(董臣李范以至文沈的真迹现俱藏在故宫博物院及古物陈列所)由明至清,一班附庸风雅之徒,以为不入画格,不求形似,东涂西抹,都可称为士夫画。大家居然弄成一种风气。当时却气坏了一个真的士夫画家,戴醇土在《画絮录》上说了又说,“如若真想作士夫画,求其所以为士夫者。”这句话给士夫画下了一个很好的定义。

△ 米芾《云山图》
有人以为中画专在临摹上用功夫,这是不大对的。当然临摹在绘画上可以锻炼笔墨,增加技巧与见识,不过这只能说是一部分的工作。西洋画家也常有临摹拉斐儿的圣母像的,不是吗?宋元画家,多有专长,如李成的寒林,米芾的云山,黄大痴的峰峦峻秀,草木华滋,倪云林的平远流治,萧然物外,都是各具一格,非摹仿可得。花卉似乎不易精一的了,可是赵子固的水仙,管仲姬的墨竹,金冬心的梅花,于百激,无人可以比拟。我看专精一样,是中画家的特点,也是艺术家应走的最正确途径了。明末清初,画人耽于逸乐,不肯发奋有为,动辄摹拟古人,石涛独耻之,他说这是令人永远不能出头地的下策。他很痛心的骂了当时的人,那知数百年后,更有不少取巧投机之辈,存心借重,自甘永不出头地的作他的门徒呢?

△ 石涛花鸟
中国画在唐宋二代,是充分发育时期,山水画的深造,尤使人敬佩。唐宋人对于自然与人生最高的理想,都在山水上实现了。郭熙本其自身经验,走出四个阶级,以为把握山水的美,这四级为“所养扩充,所觉淳熟,所聚众多,所取精神”,现在追求形而上学问的实在,或一切人文的终极,都得经此四级,可是在近千年前,郭熙已经见到了。
这短短的文,只是想说明中国画的一些特点,或一点常识罢了。今日有心人对于固有的文化都要重新估一估价,绘画独被漠视。这未免有点儿偏心了。我自量人微言轻,并不免盼望这是一个拋砖引玉的办法。


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30955号 |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京IPC证B2-20192229号 

精彩评论文明上网理性发言,请遵守评论服务协议
共0条评论